我,是一个在美国的普通打工人。
2018 年最后一个月我跑了三个国家,其中一个就是中国。先飞泰国参加朋友婚礼,几十个年轻人赏晚霞看烟花,拉着新人喝酒胡闹跳泳池。礼毕,跟小徐去泰国清迈街头买叫不上名字的好吃的。接着北上越南,在河内接着吃好吃的。早餐还在街边喝越式咖啡,下午就到了深圳。国界?不存在的。
那时我奔三未至,还能相信说走就走的旅行。返工后,琢磨着一年后再回国,可以顺便去日本。
结果2019年12月新冠爆发,武汉人民开始蹲号子。次年,中国蹲完世界蹲。
广东人都记得非典,当时觉得吓死人,也就肆虐了小半年。一开始我觉得蹲家就蹲家,反正班照上,钱照拿。自己做饭难吃一点,慢慢技术就好了。
第一年过得很快。第二年,可能是在家憋久了,厌班情绪爆表。出不了国没关系,我还有辞职的自由。不用工作,我把之前安排不上的本地景点玩了一遍。
很快来到了第三年。早就听闻疫情期间回国难,难于上青天。上有天价机票之难抢,下有隔离三月之魔幻。然而我比较乐观:已经第三年了,事情总得往好的方向发展吧!就算它不发展,不趁无业的时候冒这个险,难道要等到只有十几天年假的时候吗?
算盘打起来,这次南北都要去,夏天太热,秋天太迟,春天刚刚好。14+14,算下来隔离就要一个月,时间线得拉长点。最后,我用所剩不多的积蓄,定了4到6月的旧金山往返上海的机票。核酸检测预定好,给父母的东西也早早买齐,然后我该干嘛干嘛去了。
乐观的人就是想得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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起飞前三周,上海疫情大爆发。
这是第一次大打击。上海爆发以前,我以为疫情在全世界包括中国都在好转。武汉当时很惨,but it&#39;s the first time and maybe nobody knows any better. 没想到两年后,上海还是一天比一天令人绝望,写反乌托邦小说的都要失业了。
起飞前两周,我每天都在焦虑一个问题:to go or not to go?现在回去能不能吃上饭?现在不回去我到底应该什么时候回,下个月还是明年?
民航局政策突然变了,接手我的存在主义难题。航班上座率要下调到40%,由航司决定留谁。正好,把这个决定留给别人吧。我发信息给父母:如果走不成,就说明现在不该回去。
起飞前一周,收到取消邮件。打电话给客服,答可以改签可以退。改的话,下一个有座位的是7月9号,你要吗?
竟然要等三个月!一般改签,最差几周后也有票了吧,更何况夏天所有地方都热得难受……
但我这次学乖了。无论改成哪天,都未必真能走成。那不如早点试错。
放下电话,我稍微松了一口气。但随着时间推移,我愈发四顾茫然。我原先的计划是6月回来就找工作,结果整趟旅途突然往后推移了一个季度,那我现在应该干嘛?
瘫在沙发上刷了几天微信豆瓣Instagram之后,我决定去冥想。不能带手机不能说话那种,关十天。
裸辞以后的时间是一种很飘的东西,如果不划成一小段一小段的钉起来,它就像黑洞一样虚无。我一直以为回国是这场实验的完美终点,结果突然发现它是个薛定谔的终点。不到发生的那一刻,你永远不能确定它会不会发生。
报名了闭关冥想,我就找到了一个新的落脚点。而且不花钱就能用掉十天,蛮划算的。
闭关的时候,每天晚上要听禅师葛印卡讲一小时的佛教教义。佛教讲三相,第一相就是无常,即世间万物都在不断变换,没有任何永恒的东西。每场打坐,葛印卡用重重的鼻音哼着:anicca~anicca~anicca~ 不要渴求!不要抗拒!看清楚一点,没有什么是永恒的!
后来才知道,因为回国机票取消而去学佛,我真是未卜先知的天才。之后两个月不断证明这两件事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这就像老师刚讲完一个知识点就给一习题,一周后再来一小测,让你忘都忘不掉。高考的时刻到了,你翻开试卷,嚯!这不就是最后一道大题!
于是每一次行程有变,队友都会半开玩笑地说:又可以练习无常了!无常无常无常!
每当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,他一定会给你一个练习无常的机会。
这些变化包括: